恩和总有一层金黄的光笼罩着,无论是在网上看到的图片还是自己亲眼所见的景色。而我从南方启程的那一刻起就不敢想象,自己竟能如愿来到这个地方。
压着边防线一路走,不知这北方边陲会美得让人忘了目的地的遥远,从未好好赶路,到了恩和村已是下午四五点。村子不少地方在修修补补,运送木料的货车卷起漫天飞舞的金色尘埃,游玩大军早已散去,村子安静得像只为她自己存在,静是难求,但却真的过于冷清了,好不容易找到仍在经营的旅舍把行李扔下后,就满村子找能租借的自行车,只想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寻着来时的路,往村外的森林奔去。
也真是小瞧了边境的公路,来时坐在车上没花几分钟就穿越的赤橙色森林,那一刻像是长了脚似得远远跑向公路的尾巴后,公路之长之远看了让人生畏,不知所措时往身后看去,太阳的余辉几乎要贴紧路边的草地,索性跟随天色的节奏往回走。
路途中一度经受不住团团羊群的诱惑,把车随地一丢,就顺着被拆破的铁网钻到别人家的牧场上,一副狼来了的架势往羊群跑去,牧羊人并不像我想象的大方,不过也没有放出恶狗来驱赶我这奇怪的异域之客,只是默默地骑马圈地,把羊群都往另一个方向的山头赶去,沉默地对我表达着拒绝。
天黑了,路灯就亮如明月,村子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方圆五六家旅馆也只有我住的这家生起了炊烟,洗了个热水澡,把带了一路的几张东北大饼一一干掉,便开始站在旅馆外的秋千边上,吊着脖子看星星堆满天。我第一次看到繁星,是在大学宿舍阳台上,那时学校在市际公路边上,四面环山,虽不是什么好学校,不过能让人泡在好空气里舒服地待上几年。那次半夜下床上厕所,走到阳台看到眼前山丘和星空,着实吓了一跳,那漫天星星像是撒了一地的苞谷一样,闪闪烁烁,随后便丢了魂似的看了不知多久,最终也忘了自己要去做什么也不记得是怎样又跑回床上继续睡去。第二天跟室友说起昨晚看了一晚的星星,室友都抱怨我为何不叫醒她们。
星星一眨眼,一件往事就已过去了七八年,除了地点隔了千山万水,但星空还是那片星空,人还是那个人。
总有几只体型庞大,且皮实厚道的狗从我身后路过,看到一个人族在仰天长望,它们也会蹲在原地仰天长望一阵子,也许是发现那天上只有看了一辈子的星星,不明所以便站起来继续赶着自己路。夜越深越冷,嘴里呼出的气雾像是另一户冒着炊烟的小房子,透顶的窗户隔着两片屈光镜,星星一眨眼,窗户也眨眼。
最北的太阳出来得特别早,而且还会想方设法地让你知道她来了。无缝不钻的光线透过窗帘那细窄的边缘直接照亮放在房间一角的行李背包上,一看表,4点半。这是下午么?我一定在做梦吧。清醒一下发现脖子酸痛,这才想起昨晚被星空压弯了脑袋,依旧顺应着天色的节奏吧我想,穿衣洗漱,发现没了自来水供应,一查看天气,恩和 -5.C。想来水已结冰,那就用昨晚水杯里没喝完的水吧,看着扑在行李上的光线在偷偷地爬上墙,心想这一大早跑来叫醒人的阳光,怎么也不顺便融化下一水管里的冰块呢?
从小在如温室般的城市里成长,只经历过闷暑而未体会过严寒,遇见水管结冰是头一次,而所有与风霜雪露有关的景色,也一直是从书中画里得知,低头顶风行走,一不小心踩了个满地霜花,清晨五点的额尔古纳河边除了轻微的风声水声,就剩我一个人的大呼小叫了。河中有个渔夫,他的皮帽子里藏着一张好看的欧洲人脸庞,见我一副冻不死的样子,便淌着水走到更远的地方布网去了。
此时的恩和,有山吹黄的树林山脉,它们都统统都靠在靛蓝青蓝水蓝层层渐变的苍穹靠枕之下,看着不至于美得让人落泪,但也让人难以相信这竟是我星球上的小小一角。我突然开始相信NASA真有一个外星联络部了,也不再惊讶那些总是鬼祟闯入大气层的不明飞行器的新闻,连我一介草民都有了一种妄自菲薄的占有欲,更何况那些一直被人类定义为高智商与超文明的外星友人。
此程帮忙开车的白叔总会在行车期间突然指向远方,说那是额尔古纳河,河的那一边就是俄罗斯。听着好像抬脚就走过去了,但边防公路其实离河很远,真要走上一段紧挨河边的路,却有半人高的铁丝网拦着,倒是到了这恩和,才得以靠近她的其中一条小支流。
后来一路上,我脑海印一个画面,夕阳被河水冲成了无数金箔,河远处有马在饮水,河的中间有渔夫在收网,跨河的木桥上,三五游客把挡在眼前的相机拿开,各有所思地看着这幅景色,他们背后,是一片延绵天边的群山脉络。
我希望这个画面,永葆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