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候，到现在，一个又一个我在远方死去，我不知道。白骨落成山的远方，在埋葬我。狼在荒野上撕咬我的尸体。我在远方哭我听不见，我流血我觉不出痛。我的死亡我看不见。我远处的好日子被谁过掉了。我有一千双眼睛，也早望瞎了，我有一万条腿，也跑不过命。我只有一颗小小心灵，它哪都没去，藏在那个五岁孩子的身体里。”
刘亮程的《虚土》我看了很久，也看了很多遍，每读一遍仿佛都可以翻起老旧时光里细微如尘埃的飘忽记忆。
我不喜欢那首煽情催泪的歌曲《时间都去了哪儿》，因为于我而言，时间流过的每一处我都用心地去记着，我知道它都是从远方一路推叠到我现在的脚下，它在和祖国版图那么宽广的空间之中来来回回，最近的在房间地板上徘徊，最远的在内蒙北部游荡。
近来总是在会接触到和“童年”有关的事情，经常在跟一些比我年轻很多的朋友聊天时就告诉他们尼采的那句话：
“小心你的童年，人生只不过是重复，你小时候实际上已经做了所有的事情，而你的余生，是用来挖掘童年并实现那个遥远的梦想。”
我细想小时候最爱做的事情，原来在现在也很喜欢做，并不是说那件事情有多厉害，而是我发现那件事情的节奏，性质和某种无法言喻的暗示，一直在左右着我童年我后的人生。
但又有另一个左右着我的力量，就是这个社会，于是我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人，普普通通，为一日三餐拼搏，为兴趣爱好挤出尽可能大的时间，这样很不好，但是也很好。
“我把童年旷野收拾出来。到老了才会知道，只有童年岁月最广阔，盛得下人一生的生活和梦想。童年才是人的老家。我们一次次梦回的老家其实是童年。我们的家老早就安顿在童年。在那里，每一声呼唤都去了远方。当我走远，那些呼唤又全部回来，一句都没有丢失。”
如今我手头上两个自己用来学习的项目，一个是文案的公众号，一个是关于全球驯鹿部落的资讯分享网。
做文案是我童年之后人生的一个懵懂方向，因为总会为某些简单而深刻的一词半句感动半天。而做资讯分享网，则是被那个和驯鹿相依为命的鄂温克人的生活所震撼。
就在今天，我整理一篇网友提供给我的游记，里面就有个词我非常喜欢，叫“人类童年”，其实了解过鄂温克人生活方式之后就会知道，用“童年”来形容这些部落是再合适不过了，
它们懂得与大自然交谈，也懂得怎样可以保护好森林里的动物，这些现代人类需要翻开书去查阅的知识，他们却从未忘记。
我想起之前看 电影狼图腾官微上转发的一条微博说，电影院里的小孩看到电影里的人坐着车去打狼，就大声的问身边的家长他们为什么要打狼？
原博主说听到这么一句话后觉得咱们的后辈以后会有希望，但我却觉得这并不是某种进化，而是人在孩童时期就是那么善良和单纯。
“我在慢慢认出度过我一生的那个人，我会知道他的名字、看见他的脚印，他爱过的每样东西我都喜爱无比。”
童年过后，你在过一个怎样的人生？你想一遍我想一遍，我觉得我们都在过了彼此的人生。于是那些看上去各自精彩的生活，说到底都很平淡很雷同。
“我仰起脖子看了好几年，把飞过村子的鸟都认熟了。不知那些鸟会不会记住一个仰头望天的人。我伊泰眼就能认出，那年飘过村子的一朵云又飘回来了。那些云，只是让天空好看，不会落一滴雨。我们叫闲云。有闲云的天空下面，必然有几个闲人。闲人让地上变得好看，他们慢悠悠走路的样子，坐在土块上想事情的姿势，背着手，眼睛空空地朝远望的样子，都让过往的鸟羡慕。
忙人让地上变得乱糟糟，他们安静不下来，忙乱的脚步把地上的尘土踩起来，满天飞扬。那些 尘土落在另外的人身上，也落在闲人身上。好在闲人不忙着拍打身上的尘土，闲人若连身上的尘土都去拍打。那就闲不住了。
这片大地上从来只有两件事，一些人忙着四处奔波，踩起的尘土落在另一些人身上。另一些人忙着拍打，尘土又飞扬起来。一粒尘土就足够一村庄人忙活一百年。”
在看过《虚土》之后我时常会梦见虚土庄，并不是书里有空马车沙枣树或守夜人的虚土庄，而是我自己的“虚土庄”。
都市的小巷道，模糊不清的对话，我在踩在波浪形的花基围栏边波浪形的走着。远远的看见更小的自己被父亲骑车载着从眼前走过。
我不会追赶，也不觉得奇怪，好像他们就是两个陌生人一样，与我毫无关联。
我时常在想，人死了之后的世界可能就是这样的，在一条街道上看见很多自己曾经的身影，而却一点都不觉得诧异不觉得奇怪。
“人一生的大半光景，在做梦。没窥见的梦比这还要长，我们没出生时梦已开始，死后梦还在继续。我们的梦不知道我们死了。我们死后那场梦，向一辆没人赶的空马车，一往无前地跑了。许久以后 它会载上另一个人。我们做过的梦，多少年后会被另一些人接着再做。
根本不存在死亡。走失的我们全在一场梦里。
我们所说的死，是另一场睡梦。还没有人从这场睡梦中醒来，我们便认为是死了。我们还没有等到那样的苏醒。那时一种大醒，因为没有人熬过那个长夜，也就没人看见那场苏醒。”
还好现实世界的忙乱不得不让人非常清醒，书里说的尽是我们在忙乱间隙里的片刻神游，一秒就是一年，跟盗梦空间似的。
于是这书，就变得舍不得读完，读完了还想再读。
“时间在往后移动。所以我们看见的全是过去。我们离未来越来越远，而不是越来越近。时光让我们留下来。许多时光没有到来。好日子都在远路上，一天天朝这里走来。我们只有在时光中等候时光。没有别的办法。你看，时间还没有来得及在一根刮磨一新的锨把上留下痕迹，时间还没有磨皱那个孩子远眺的双眼，但时光确实已经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