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云南 | fennel.im

我是一个对自己喜爱的事物会产生过度留恋的人，这样的不好之处就是会对很多已经过去的事情都不能全身心的放下，过多沉浸在只会徒增一些不必要的烦恼的眷恋里，所以我一直在试着用各种方法让自己适当的放空，有时候会特意读一本如<西夏旅馆>这样冗长复杂的长篇小说，有时候会挑一家没吃过的餐厅大吃大喝一顿，有时候就会如现在，不厌其烦地整理旅行照片，对比这件事在心中各种经历和感受的份量，写下来，然后不再想它。

2013年，我第一次踏上云南的土地。

10天旅程不长不短，云南在这10天里大部分时间都阴雨绵绵，所以我没有充分享受到传说中的阳光明媚和温暖如春，但却在回到广州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数度神游或梦回那个地方。某一天晚上我翻看第一份工作时胡诌的云南旅游专题，所选用网友拍的云南照片美不胜收，突然有点庆幸没被我看到如此美景，如果我再年轻几岁，同时又碰上如今日仕途窘困，或许一咬牙一狠心，丢下南方的老父老母，便真会在那里落地生根了。

（一）丽江不高兴

丽江用一个傍晚的寒风阴雨迎接我这个从祖国正南方特意到访的远客，9月时节，我在上火车的时候还是一身夏日劲装，到了昆明到了丽江，便要把带着的衣服全部套到身上，从火车站出来之后坐上四通八达的蓝色小面的，看着窗外街道华灯初上，远处山峦躲在浓云之后，丽江阴沉的面貌和我的心情很像——当时我刚结束一份工作，也正好得到另一份新工作的录用，心情因为叠合了未知的旅程与未知的工作而变得有点焦虑不安。

我拖着巨大沉重的箱子走在束河古镇的石板路上，找寻已在网上订好的旅馆，路上看见细雨中四方听音广场的人们围在篝火边跳舞转圈，我计划着要买一条围巾，保护一下对冷空气极度敏感的气管。路边饭馆里热气腾腾的纳西菜川菜香味慰籍了一下我吃了好几顿方便面的肚子，我不记得那一晚我是如何拖着疲惫身体找到旅馆，如何强撑着困极了的眼睛在外面吃了晚饭然后回去洗漱收拾，伴着汹涌而至的不安全感，我看了看窗外黑夜浓浓的陌生丽江，便在一家喜欢半夜K歌的旅馆里沉沉睡去。

（二）雪山龙潭东巴国小河尽头四方街

陈升有首歌叫做<丽江的春天>，里面那两句“雪山龙潭东巴国小河尽头四方街”说得应该就是束河古镇，束河有个九鼎龙潭，四方街可以通往的每一条街道商铺前都有小河。我在云南有三天是待在泸沽湖，其余时候都在束河和其周边闲逛，我有着像老人一般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所以每天一早，在房间里冲好热茶，路边买个丽江粑粑，便会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走上一圈。我没有把旅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比如今天去雪山明天去虎跳峡后天去香格里拉。我只想在一个离家遥远陌生的地方好好待上几天，无所事事的吃点不一样的东西，想点没用的事。于是到达束河后的第一个早上，淋着极微小的细雨，便突然愉快起来。

我极爱束河的水，第一眼看到它几乎可以掩盖掉我对这里所有无关紧要的消极情绪，我的相机和touch记录了不少束河流水的照片和视频，回到广州后我便有事没事地经常打开来看那15秒里碧绿水草随着水流摇摆，视频里录有隐隐约约的水声，还有岸边吉他手的轻轻弹唱，那些水草就像催眠术里用的怀表，摇摆着让你把那些没有用的情绪和想法随着水流流向不知道哪里的远方，不急不缓然后没了踪影。

我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去那一段水草摇曳的路上待上一段时间，很像以前在家楼下那只对着水渠神情专注的野猫，我好像一直不太记得任何一条回旅馆的路，确实一定记得怎么走去那段“看水”的路。

我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见到这水流的源头玉龙雪山，他整整十天一直躲在云层后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或许他也和我一样，因为看不见远方而心情不怎么好，总之以后要想再见他，应该就是与缘分有关的事了。

（三）白沙一幕

在网上看到一种说法，说旅行最好不要故地重游，我一直在想，假如我有机会在去一次云南丽江，我会不会再骑着车淋着雨，进入白沙古镇？

白沙离束河不远，骑车上束白公路，也就三四十分钟的事，白沙没有束河商业，但商铺也不少。在里面逛着，可以发现有很多来看房子和询价的人。几年前的束河相对于丽江，正如今日的白沙相对于束河，商业饱和了一个古镇，便去寻找下一个可开发之地。我在阴沉细雨中看见白沙房子上翠绿青苔点缀着灰黑瓦缝，家家户户屋顶上立着神兽瓦猫，在这远山迷雾之下显得古老庄重。

树上的果子（像是苹果，也像李子）掉到庭院前流动的水槽里，那水是和束河同一脉的雪山的水，果儿随着水流走了一段，然后被另一庭院门前坐着的老人接住，她把果子往身上擦了擦水，然后递给坐在身旁的小孩子吃。这一情景我回来之后到总跟人讲起，因为相比起来，我们每次买个雪梨橘子什么的，以左挑右拣，讨价还价的获取之法，这里真让人羡慕不已。突然觉得丽江人吃水果这一景，颇有吸收天地精华的大气。

从此我便给丽江的人情风气贴上了浪漫的标签。我想象着远古的时候，他们如何漫长徒步到达雪山，如何发现山脚雪水积聚某一低洼之地再从四面八方溢出流走，如何奇思妙想的开凿水路，在每家每户前挖出水槽，让冰凉清透的雪山水流遍远近古镇村庄，形成了一种诗意的围绕。古纳西人一定是群浪漫主义者。

细雨在迷雾中下得有点急，我在白沙的十里桥农家乐里吃午饭，想想这这门前流水送果子的白沙古镇，暂时没有想到一个说服自己不再故地重游的理由。

（四）从此泸沽收眼底

泸沽湖湖水深邃，看着她湖面伴有水花草荡漾的样子，一下子便用掉一整天的时间。

女神山3000多米的索道能让泸沽湖以另一种姿态再收眼底，仿佛7小时的山路是爱丽丝的兔子洞，尽头看到的另一个星球的唯美景色。那是一个平角视界般宽大的世界，挂在脖子上的定焦镜头一直在懊恼自己十分局限的揽获能力，只能记录下一点点山湖相接的优美弧度。田地村庄散落在湖岸山间，向左看是四川，向右看是云南，最后低头看一眼仅拍下的两张照片，一晃神以为那是一幅虚构出来的仙境。

我住在里格半岛的彼岸旅舍，每天醒来都有种如海上行船的感觉。湖水声声是泸沽湖给我最安静的标记，没有规律一层一层推进耳膜，掉进心底。

大半边的湖依旧属于丽江境内，所以泸沽湖大部分时间也不高兴，不过那天我从女神山索道下来的时候，云层分散，篮天涌现，瞬时间各种色彩便铺天盖地而来，深深浅浅的天蓝水蓝，花蕾硕大绽放，该红的红该黄的黄，如此野性大方，一下子便掳获了所谓“花城”人儿的心。“花城”的花朵太过温纯，一盆盆种植在阳台、公园或路边，根茎无法扎根城市无边际的柏油路，即便走到郊外，也鲜少见到有花的踪影。反而在这滇南地区，一路上都能见到有魔幻色彩的牵牛花与花瓣细碎宽大低垂如裙摆摇摇的向日葵，在层层乌云的挤压下鲜艳豁达地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