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看过的故事都不记得了,那时候说过的笑话都很无聊,那时候每天中午一同到饭堂吃饭的伙伴已经不知去向,而我记得的只是倾盆大雨时空无一人的校道,梅雨季节时扑火飞蛾围绕着路灯,有一个自以为喜欢但实际没有什么感觉的男生,以及夜晚偶尔惊醒,抬头看见的漫天繁星。
都是一些无趣且像胶片相机没有调好焦距快门,而产生的一堆废片般的记忆。
在大学毕业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如果我能抹掉那三年的记忆就好了,它那么的不鲜明,总让我看不到未来的样子,让我不知为何总是一味地沉溺在十七八岁时被高考过度压藏而最终在大学时光里到处逃窜的怪乱异想里。
我讨厌这种像沼泽般,越挣扎越下陷的感觉。
但也许这就是专属于我的,像别人口中那种兴致勃勃“多姿多彩”的大学时光吧?因为好像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段大学的回忆才对。
毕业那年,我没去拍集体毕业照,我不想记住什么人,也不想被人记住,于是我爸因为这事说了我一下,他说我以后一定会为这“缺席的毕业照”而后悔的。然而我如今毕业已经十年,“后悔”感觉还没出现。
是时间没到呢?还是我精神状态里缺少了“没拍毕业照会非常可惜”这个感情部件。我不知道。但奇迹般地,我发现这如迷雾中的三年我居然还留有一本没写多少页的手帐,零零碎碎地,像早晨热带雨林中隐约可见的石头路径,或是我在那三年匀速流转的时间里,仓皇逃离,一路抖落无数的物件之后,幸存在我浅薄口袋或是劣质背包里的一些私人物品。
总之我留下了一点可供以后“万一后悔”的记忆,很少很少,但总比没有的好。
1#用了三年的手帐的封面,惊奇地发现我所有这类本子的封面插画元素都与植物有关,我真是个热爱自然的姑娘呀。
2#被大学录取的那年夏天我非常沮丧,因为我考砸了。
在别人面前总是自我解脱地说是因为考前生病,临场发挥不好,但其实自己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终究不是一个读书的料,虽然很努力,但一定是错了方向和方法。万般无奈。也不知从何检讨自己,所以在这个本该无忧无虑的暑假里积郁成疾,7月底的时候更是长了一身的水痘,脸上身上留下了很多难看的疤痕。到八月痊愈之时,妈妈让我跟着爸爸的科研团队到西安出差,让我在接受一个即将到来的不争事实前可以充分地散散心。
我坐上了一趟长达27小时的列车,据说这样的时间可以绕岛国日本一圈了,而我却只是从大公鸡的肚子走到它的胳肢窝而已。火车轰隆前行了小半天,我已经开始感受到土地的辽阔广袤,一个区区的高考失败在那起伏山水和无尽田野间根本就是渺小如灰尘。我的心情稍微好点,在硬卧的最上层趴着,开始纪录每个停靠站点的时刻。后来发现光记时间很单调,于是就计划把停靠时看到的东西白描出来。
沿着京珠铁路北上,车过长沙已经是午夜,我无法强撑着铺天盖地的睡意来观察及书写“人在旅途”之感受,于是这个要记录车站光影的计划就这么夭折在黑暗无边的铁道轰隆声之中。
那时候的我还特别想去听一场陈绮贞的音乐会,所以总是在她的官网上看到消息时煞有介事地把场次记录下来,认真地查阅办理港澳通行证的办法,可那一年,我愣是一次都没去成。
3#在西安待了一个多星期认识了医院安排给我们的导游肖小姐,和我同姓,于是倍感亲切。我这么一个非常害羞的人,不知为何会对一些有好感但是却几乎是陌生的人非常亲近,于是在临走时和她交换了电子邮箱,好把一路上我爸帮我们拍的照片回寄给她。我们只通过一次邮件,我告诉她我回广州后非常想念西安这个城市,还有她那几天一路上讲给我们听的历史故事。后来她给我回复了上面的这一封邮件,让我又看到了一些光亮,这些光亮极其微弱,我那时说不出如现在那么清楚明白“这是广阔世界的力量”这样的感悟。但它却稍稍支撑了我努力地熬过刚进大学时最无所适从的头几个月。
4#也许因为这一趟的西安之行让我喜欢上了旅行,还有那首红遍两岸三地的《旅行的意义》这个催化剂刚好出现,这是应该是建立在真正的经验之上才会有的贴近心际触动的吧。
于是我一到暑假寒假,就会和高中是的好友去广州各种我们都未曾去过的地方玩,不敢走太远,因为缺乏远行的经验而且没钱,因为刚刚读大学的我们,还没有什么勇气去勇闯世界。另外还会去看各种展览,在庞大的美术馆里,在忙碌的写字楼里夹层里。凭借对一个从北欧或者非洲的艺术品的认识,去自行想象北欧或者非洲的天空大地和风土人情,旅行的最初模式,应该都是这样开始的吧。
可那时谁也不知道,一年后,我便已经一个人勇敢地把华东五市走了一圈了。
5#大二看了这部《海上钢琴师》,一向有点情感缺失的我居然在影片最后看到这句话而泪腺崩溃,“我停下来,不是因为我所见,而是因为我所不见。”这话撞击了我那将近两年来浮躁不安,无所事事的莫名心境。我突然开始做一些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我看完了《史记》和《资治通鉴》这两个大部头,开始疯狂阅读那时候的很多国外热门小说,现在想来很多故事都几乎不记得内容了,然后也重拾当年萌发过兴趣,却被繁重学业粗鲁推赶出生活之外的拍照摄影。于是有了下面这两页我当时我经常要对照查阅的笔记。
6#我忙于做出改变,于是也顾不上那最后的一年半载大学时光过得是否快乐。
7#专业课最后一年的期末考安排,我最深印象的是被包裹在烈日和蝉鸣里的试卷翻动声。铃响之后,我走在那人群稀落校道上,远处的篮球场上传来了非常缓慢的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昏昏噩噩,这所谓的大学时光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走了过去,而我就站在那个点上,不想回头,却也害怕向前。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无从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