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匹马就好了。
这个想法是我决定搬离呼伦贝尔青旅的时候出现的。我来的时间不对,山庄式的大旅舍只有我一个住客且饮食需自理,旅舍外的公路通往草原,可往市区方向,却没有一辆出租车或公交车的踪影。草原的游玩旺季也许在我前脚刚进入内蒙古就已结束。拿着行李走在空空荡荡的公路上,像只掉队的大雁,朝着一个大概的方向慢慢飞去。路上除了偶尔往身后飞奔去的私人轿车,就剩下一整排,被北风吹得金黄灿灿的叶子,噼里哗啦的响个不停,十足一群七嘴八舌的小地头蛇,给这个没有一点计划的旅人出谋划策。
随后住进海拉尔市区的便捷酒店,温饱和交通问题迎刃而解,打开手机开始仔细研究起地图来。在家的时候身处半空的一个小格子里,连北都找不着,更无心去辨认这远方版图上蓝线绿块的蜿蜒交汇,突然发现自己如同一条小狗,距离太远的话,再灵敏的嗅觉也会不起作用,只有真正站到这鸡冠顶的黑土地上,才慢慢复苏脑神经里原有的方向感和辨识力。
午饭后走过一座跨河桥,桥底有一条长满芦苇的河堤,走走停停消磨时间,撞见一位父亲用自行车载着自家的小男孩从身旁骑过,小男孩忽然转过身来,无声地朝我甜甜地招手问好,我开心得也跟他招了手,温暖地冒出汗来。
在呼伦贝尔看见的第一部风光大片不是草原,而是藏在海拉尔森林公园里的一片樟子松林,旅游淡季再撞上工作日,百年松林就让我一人独占了。鞋子踩在木栈道上哒哒哒哒地有点吵,我只想听风吹松林哗哗细语,无奈林中总有北风穿梭,而不敢冒冷脱鞋行走,于是只好停步静听,还用手机录了一段,回放时却像是戴着老年助听器,有的没的都声声入耳,丝毫没有一段缓缓灌入耳蜗的温柔频率。400多岁的樟子松们,聚在一起都会说点什么呢?是从未改变的月亮山河和眼前日新月异的马背城市,还是那一刻正躲在它们脚下,长得花花绿绿,但年轮还没够30圈的一株南方树苗?
翌日找到车,要求司机把我扔到莫日格勒河附近即可,第一次看见那么那么大的草地,从脚下到天边,以及连绵群山,我那点止不住的兴奋,早已驱使着双腿撒了欢地往山底赶去。走近一点,看见牛吃草;再近一点,远处山脚下有成群灰白移动圆点,一颗一颗的,很像南方甜品碗底沉聚的西米露,那许是簇拥的羊群;再加快脚步,莫日格勒河竟拦腰横在面前,河边有老人垂钓,两边望去河流蜿蜒数里后像有路通往对岸,可九曲十八弯的莫日格勒哪会让人一眼就看到尽头呢?如果有匹马就好了,加点痴心妄想的完美片段,那就是高坐马背看得更远,或是长驱直入山脉脚下。
草原的风很大,能把贴伏的短发都吹得左右跳舞,却吹不起云层堆叠的一张被子,没看到红霞映天的日落西山,只有灰蓝灰蓝的一片,眨眼间天就黑了下来,牛群排着队伍回营,落单的那头嘴太馋,跟在队伍几米之外还拼命的啃着草地。我随手摘下一大株枯黄的野草,竟也一路相伴并和我一同回到湿润的南方。
晚上吃了一盘用五个鸡蛋清炒的苦瓜饼,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蒙古奶茶,顾不得齿间的那点炒米香和青草味,也不想去清理放在房门后的踩满泥土和牛粪的鞋子,那不如就这样一觉就睡到天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