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只是想写驯鹿的,但一直写得不顺,修修改改拖了两个星期还未写出个样子来,于是决定放下笔,坐在电脑前再一遍遍翻看那段旅程的照片,毫无头绪。就在这混乱空隙里,南方悄悄换上了一件薄毛衣。
立冬,小雨。我一早走在安静的路上,愈发念想起比那一刻更要安静的边陲城市,根河。
那天到达根河已是下午4、5点了,这城市竟安静得让人不知所措,曾经走过许多城市,看惯了热闹繁华,最不济的也如舒兹笔下的鳄鱼街那般模棱两可的小县小城,但像根河这样的城市,因为人少而显得宽阔的大街,方正拘谨的建筑,放眼一片的灰扑扑,不知是打烊了还是根本没在营业的食肆商店,那巨大的空洞,一下冲破了这几天积攒下来的五光十色。
找到一家旅馆,好不容易的。住下后询问,才知道这一带已是根河市中心,在落日的余晖中出门觅食,才看清那一路上四方建筑,都是政府,交通部,法院,医院,还有学校,有三三两两下班的人从里面走出来,各自静悄悄地走到那主干道上,沉默如迷。
在根本没有什么车驶过的斑马线一头等红灯转绿,看见最后一班站岗的交警从指挥台走下来,摘掉手套在写工作记录。顺着方向回看从旅馆走出来的路,它躺在一片由蓝变橘黄的完美天空之下,最远处依稀看见山吹黄的延绵山脉,往那个方向走去的零星几个人,没有一个会停下来抬头看看眼前的景色,他们都若有所思,或玩着手机继续走着自己的路。这幅在他们眼前毫无新意的落日风景,于我,就是无比珍贵,脑海里一闪而过南方大都会那常看常有的灰白暗淡之天空。于是这第一印象里灰扑扑的根河,有了让人记住的颜色。
找到一家面馆,也是好不容易的。东北的店面不如南方的亮堂,门口总是黑黑脏脏的大门紧闭,只有你粗着胆子推开了门,才知道里面大有乾坤。 点了一碗牛肉土豆饭,味有点重,吃完后衣服上会沾有那些酱料的气味,好几天才能散去。老板娘一边看着调到很小声的电视,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相熟食客搭话,我对桌有一对男女,看不出是同事还是情侣,也边吃着饭边聊着别人的八卦,那姑娘面向着我,长得干净俐落,让人忍不住看多了两眼。我桌旁的窗台上有个四四方方的小鱼缸,水都被青苔染绿了,一尾鱼在里头游来游去,鱼缸旁边摆着一盆沾了灰尘的塑料假花,看着实在孤独冷清。
买了个泡面做第二天的早餐,还买了瓶格瓦斯解渴,往回走时发现街道泡在了整片醉蓝之中,有段路几乎没有路灯,黑黑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循着光走回大街上,路灯橘黄温暖,灯影下又有一对男女并肩行走,远方的落日还未完全褪去,留有一线金黄与路灯彼此做伴。我已经看到夜空中有明星闪烁了,而不远处,依稀听到火车进站的鸣笛和铁轨响声,所有的一切,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安静。唯有路边窜出一只呼朋引伴的野狗,正带领一大群伙伴欢欣鼓舞地奔跑,赶往一场除了它们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的神秘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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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耳布尔。
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希望这是一个不存在的小镇。
赶往根河时经过这个镇,只有一眼之缘的惊艳但愿都是我一个人的孤本经历,是另一段如梦般深刻又短暂的奇遇记。这个故事没有情节,只有在透过车窗中看到一所银行,一家戏院和一间理发铺,他们的建筑上都浮雕着大半个世纪前的建成年份,墙壁有风霜雨雪划过的痕迹,没有那些多此一举的文物保护挂牌,路旁有好几棵疏落的金黄白桦点缀,夕阳斜照下的他们老旧却瑰丽得像是从另一个时空穿梭回来的景色。
路上有穿着黑皮夹克的男人骑着摩托远驰,也有无所事事的妇女带着孩子坐在路边看着偶尔经过的车来人往,一条直路进来又出去,我还没从这如梦般小镇里完全醒过来,在车子压过铁轨时的晃荡间,惊慌失措地留下这仅有的一张得耳布尔剪影。